文／Henry

当我提出想要感受一下一个月前突尼斯革命的风潮时，出租车司机把我载到了Sidi Bouzid。这是突尼斯一个很典型的中产阶级社区，白色的房屋坐落在山腰上，吹拂着地中海的气息。街上车来车往，打扮入时的年轻人穿梭于购物中心，咖啡馆，轻轨站之间，要不是司机给我指出了那些被焚毁的政府大楼，完全不会想象到就在一个月前这里发生的一切。

2010年12月17日，就在这里，一位名叫穆罕默德布阿齐兹（Mohamed Bouazizi）的26岁年轻人把汽油浇到了头上，并点燃了它，这一下成为了一个标志性事件。仿佛一夜之间，突尼斯人愤怒了，谁也没料到的是，这个国土面积只有十六万平方公里，人口1000万并由绝大部分中产阶级组成的国家，会第一个爆发一场如此轰轰烈烈的民主革命，也没有想到这场革命进一步催生了整个阿拉伯世界的愤怒与反抗，直接危及到了那些著名独裁统治者的命运，吸引了全球的目光并给阿拉伯世界吹来了一阵变革的风潮。

有人说这或许来自于突尼斯人性格中受法国影响的自由因子，但除了个人和偶然事件外，这也有一些深层原因，从突尼斯看，政府长期执政，政府腐败，年轻人的就业率问题，以及经济和社会发展成为了人们愤怒的最直接原因。

虽然阿拉伯世界是一个很大的地理概念，并不能一概而论，但这些问题在整个阿拉伯世界还是很常见的。

（1）为什么中东领导人当政如此长的时间？

中东以其丰富的石油和天然气资源而著称，于是“靠油吃饭”成为了大多数政府的收入模式。我曾近在一篇讲中东税收的文章中提到过，较低的税率，以及随意的征收方式，是中东大多数阿拉伯国家税收的基本模式。比如对于石油产品，2002年的税收只占其国内收入的5%，虽然非产油国增加到了7%，但还是远远低于其他国家，例如，德国39%，意大利41%，英国37%。

税收在中东并不是很重要，中东国家政府收入来源更多依靠的是收取租金。石油是一个很好的例子，利比亚政府的财务报表中石油收入占了大头，而埃及则是从苏伊士运河中牟利，而非洲其他更贫穷的国家则依靠外国援助。总的来说，只有不到20%的政府收入是来自于税收。

高额的税收会让人民对于政府花费产生疑问，18世纪的美国革命，17世纪的英国革命，都出现了因税收而产生的政府和民众的争执。高税收促使民主和政府廉政，相反，低的税收则造就专政与腐败。这成为了独裁政权为什么能在中东持续如此长时间的一个重要原因。

（2）经济问题和失业率

除去总统长期执政，政府腐败问题，中东的经济发展水平一直都是一个很大的问题， 虽然阿拉伯国家人均收入比大多数发展中国家要高，但其GDP仅为5310亿，比西班牙一个国家的GDP都要少。过去20多年间（1980－2004）人均收入的增长率仅为0.5%（联合国数据），除了西撒哈拉地区外，这个数据可以说是全球最低的增长率。在这个比率，阿拉伯国家整体需要140年来使其人均收入翻一番。如此迟滞的经济增长，加上人口的快速膨胀，带来的是失业率的攀升，大约有2500万失业人口。

在阿拉伯国家的人口结构中，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年轻人比率非常高，平均来说，14岁以下人口占总人口38%。一个难以相信的数据显示，在突尼斯的一些地区，人口总数的60％都是25岁一下的年轻人。所以说这次民主革命浪潮，年轻人的力量扮演了很大的角色。

贫困并不能构成革命的起因，否则非洲绝大多数国家都会处在革命的状态，印度等国家的极端贫困率（定义为人均日收入少于1美元）远远大于阿拉伯世界，这可能和伊斯兰教的教义有关，纳天课，帮助穷人等在伊斯兰教看来都是非常必要的。但阿拉伯世界贫困问题依然不可小视，五分之一的阿拉伯人口仍然生活在不足2美元一天的标准下，而且绝大多数集中在人口基数较大的经济体。

（3）美国的“民主”输出

2011年发生的911革命中，19名阿拉伯人劫持飞机撞倒了美国政治和经济力量的标志性建筑，时任美国总统乔治布什决定要将民主传播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，2005年国务卿赖斯在埃及的讲话中她说道：“六十年来，美国以牺牲民主的代价来换取中东的稳定，但最终我们什么都没得到。”

但对于布什的民主，阿拉伯人并不买账，他们亲眼看到了美国人在伊拉克枪杆子下实行的民主，也进一步造成了阿拉伯世界和美国的对抗，打着反恐的旗号，加上以色列和巴勒斯坦持续冲突的历史背景，美国和阿拉伯世界之间的关系一直深陷谷底。

同时当伊斯兰政党在竞选中频频占据优势的时候，美国人对自己的“民主”也失去了信心。于是人们戏称美国民主为“选择性民主”（Selective Democracy），比如，美国政府支持的专治政权包括穆巴拉克，还有沙特阿拉伯，他们有着石油或者地缘政治的重要意义，对于美国人至关重要。

但现在，民主风暴终于降临了，突尼斯人不过用了一个月就让他们的总统下了台，埃及人用了18天，两人都是美国人支持的当地政权。这却突然把美国放在了一个尴尬的处境当中。

这些可能是导致中东革命的一些原因，他们在大多数阿拉伯国家中都很普遍。但革命之后的变革呢，需要多久，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，如何解决之前的很多问题，如何促进经济和社会的发展，如何保证一个民主的政权，整个阿拉伯世界还有很长的路要走。